安妮要越塔

疯人牢房

(真)精神病人贺天X医护人员莫关山

恶趣味预警 希望别撞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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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长发男人皱着眉一圈圈地缠着手臂上的绷带,绷带下面是一道深几寸的伤口,皮肉外翻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鹰头蛇身的怪物纹身蜿蜒流淌。

莫关山站在远处插着口袋,沾了血迹的医疗本被他夹在手腕间,首页摩擦的起了皱。

“你还好吗?”他问道,没有丝毫上前帮忙的意思。

男人抬起头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呸地一口吐掉血水,擦着他的肩膀大踏步地走了过去,几步之后却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没回头,只是稍稍侧着脸,“友情提示,新来的中国小子,离107号远点儿。”

“107号怎么了?”

对方没回答他,单单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带着奇异意大利语调的英文回荡在狭小的电梯间铁壁之内,到了最后只剩下“祝你好运”的尾音嗡嗡作响,如同一条蛰伏在角落里的眼镜王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莫关山看着电梯的红色楼层指示从九十九下坠到一,墙壁上凹陷的按钮却一直没能亮起来。

电梯被人为卡在了第一层,就像监禁一只动物一样,将每周指定的医护人员和精神病患者关在密闭的空间里。

他定了定神,夹着本子转头走向幽闭长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那味道却不是新鲜的,掺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有点像把浸泡完死去多年动物尸体的福尔马林试剂直直灌进人鼻腔里的感觉。

待到莫关山穿过长廊走到指纹锁前的那一刻,他的确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是佛莱左林第五救济所,医院建设在溪水结冰,万物无息的高山之上,所有的建筑在建院的第三年被决议统统用一道道黑铁钢筋牢牢包裹住,这归功于热爱跳楼的精神病人死亡率飙升的奇怪现象。

山下的居民总在一大早在院子里的各处看到摔得稀烂的尸体,偶尔还有家犬在大肆进食。

这总是令人食欲不振,甚至登上了几次新闻头条。

如果无事发生,他没有在最需要钱的时候收到一封承诺可以给他八百美元报酬的邮件,莫关山怎么都不会想来这种地方兼职,他宁可在贫民窟最破的一条街刷三个饭店的盘子,起码不用在这里畅饮毒气,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样的精神病人。

但来都来了,他从肺部吐出一口浊气,大拇指摁上了平整的指触板。

厚重的门无声地从两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另外一道门。

“PLEASE ENTER YOU EMPLOYEE CODE.”没有生命气息的电子女音在头顶响起。

莫关山把胸前的号码牌扯到眼前看了看,念道,“70816。”

“AUDIT SUCCESS.”校对成功。

眼前贴着佛莱左林深绿色胶条的玻璃门缓缓向一侧移动,莫关山踮着脚尖观察,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间距规律的小红点以某个频率闪动,如果没有估算错误,应该是间隔零点五秒左右。

他借着外面的光线翻开沾血的医疗日记,前几页是上一个长发男人的手记,只写了三页,无一不潦草凌乱,没什么参考价值。

往前翻是每天的任务,下面用印刷体事无巨细地注明每位患者的病症,以及需要送达的药物和饮食,这些莫关山来之前就背了无数遍,基本上都已经牢记于心。

万事俱备,他攥了攥出汗的手心,抬脚走进那片黑暗。

这种感觉就好像把手伸进一个蒙着黑布的笼子,里面可能是毛茸茸的小白兔,也可能是一条磨牙吮血的毒蛇,任何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总是无法摆脱巨大的恐惧感,而如今无形的恐惧正随着走进病房的步伐一点点攥紧了充血的心脏,叫他手脚止不住地发软。

这地方太冷了,顶多零上十度左右,根本不是人类居住的适宜温度,他心里跳出了诸多类似医院虐待病人,医患关系紧张之类的词条,进一步搅乱着他被紧张情绪充斥的大脑。

四处无比静寂,偶尔有几声模糊的呓语,意义不明。远处传来清晰的咀嚼声,那玩意听起来简直像嚼碎了谁的脑壳。

莫关山清楚那可能是某个精神病人在吃钙片,但他整个人被潜藏焦灼的黑暗笼罩,没有任何视觉反馈,任何突兀的声音都像横空而来的钉子,啪地扎在他脆弱的神经上,激的他浑身一抖。

名为后悔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莫关山又走了几步,突然发现那一点点光明也消失了,他仓促地回头望去,两道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地闭合,他完全和一群未知的生物被关在了一起。

四周红灯闪烁,像是地狱九头犬冒着光的眼睛,渴望将这个人类吞进口中,嚼碎成无数片。

冷静,莫关山紧紧地握住本子,再次劝诫自己,紧张或恐慌的情感没有任何作用,此刻他最需要控制好发抖的双手双腿。

再屏住呼吸走到尽头去那个劳什子医护人员值班室。

一百...,眼前红灯闪烁出一串数字,他狠狠地咬住嘴唇往前数着。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他意识到这些数字应该是病人的编码,自称是Theo的教授给他发的邮件上的确没有任何病人的名字,这些人都用零到二百的数字来代替。

一百零七,他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数字,站定在号码牌前。

长发男人无关善意的告诫在他脑海里再次响起,莫关山在瞬间的晃神后迅速地反应过来,这是那个弄伤上一个医护人员的患者。

那个人一米九几,左臂有他一条腿粗,能将他伤到深可见骨的人,莫关山想都不敢想,他目光畏缩地在一零七三个数字上停留了一秒,抬脚便走。

黑暗深处突然响起一声短暂的冷笑。

这声音犹如刀划在罐头盖上般突兀刺耳,还有些莫名讥诮的意味。

如果莫关山是只猫,此刻他浑身的毛都能炸开,但他不是,他只是双脚打颤地停了下来,立着耳朵想确定这声音到底是不是幻听。

声音的主人是个男人,音调是慵懒的沙哑,他用那种肆无忌惮的口吻轻快地笑了几声,而后问道,“你为什么不开灯?”

听起来像个正常人,可能这会儿没犯病。

他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缓了下来,莫关山喘着粗气低声问道,“怎么开?”

“对着空气喊你的名字。”男人笑意不减。

莫关山和男人隔着黑暗遥遥相对,他踟躇了一下,犹豫道,“莫,关,山。”

没有反应,几秒后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按捺着不要笑的太夸张。

他才意识到被人耍了,果然他妈的是个精神病。

莫关山狠狠地往那个方向瞪了一眼,懊恼地抬脚便走。

“别走,小护士。”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第一天来上班要懂得和患者构建良好的医患关系。”

莫关山默默瞪着他不说话。

“现在没有光还不错,等开了灯,你会后悔没和我多聊几句的。”男人的声音说到这里刻意压低了一些,听起来有些警告的意味,“毕竟我是这儿最正常的人。”

精神病都觉得自己正常,莫关山摸了摸被吓出鸡皮疙瘩的手臂,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想打开灯吗?”男人问道。

“你是一零七号?”他反问。

“我叫贺天。”

“贺天。”他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你怎么进来的?”

“精神病。”男人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病房里格外怪异。“我的病症有点复杂,小护士也许要坐在我的腿上把可爱的小胶囊掰开,用你的舌尖把白色的药沫递到我嘴里...我才能吃掉。”

莫关山心里暗骂了一句,提高语调问道,“上一个人也是这么喂你的?”

“怎么可能。”男人笑道,“他不是死了吗?”

病况挺严重,可能还伴有臆想症,他在心里加上一条,“他只是受伤了,左臂有一道伤口。”

“他骗你的,他不是你的前一任。”男人语气未变,“那个意大利小狗只是来了两个小时就被Theo遣返了,上一个是个信天主的美国佬,每天开餐前都要在我面前歌颂一遍圣母玛利亚。”

“他是怎么死的?”莫关山问。

男人没有回答,不远处脆生生的咀嚼声更大了一些,咔嚓咔嚓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畔,莫关山好不容易放平的心跳再一次跃动了起来。

“怎么开灯?”他声音有些微不可闻的颤抖。

“神说。”贺天还是那个懒懒的调子,“要有光。”

他打了个响指。

“你搞什...”莫关山的后半句被他尽数咽了下去,他的眼球因为极度的惊异而微微凸着,暗棕色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紧缩。

病房内的灯在贺天的一个响指后被全部被点亮,这个空间用“病房”一词来形容并不贴切,它的内部陈设和美国监狱可以媲美,从走廊这边到另一个尽头的两侧分布着被墙壁隔开的单间,每个单间旁边的墙壁上都贴着闪烁的灯牌,密密麻麻的银色金属护栏之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成年人甚至无法将手伸出来。

莫关山一路望过去,发现很多牢房都是空的。

眼前的男人被黑色的束缚带绑在轮椅上,脸侧有一道细小的伤疤,他很英俊,鼻梁挺拔,棱角凌厉非常,略长的黑色碎发堪堪到达眼尾,薄唇微微勾着,黑眸中带着些不明不白的谐谑放诞。

这张脸本是俊美又高贵,但不知怎么,莫关山总觉得这男人邪气的要命,有些像惊悚片里立在门后病态的塑胶人偶。

“你....”他努力组织着语言。

“他在那里。”贺天悠悠开口。

莫关山没有意识到对方口里这个他是谁,但条件反射已经让他转过头去,并见到了二十多年来最恶心恐怖的一幕。

隔壁的牢房里,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满脸血污地吃着一个类似于肾脏的东西,那玩意还连着脆骨,血液和黄白色的体液一起溅出了护栏之外,在黑胶地面上涌起了一层人体组织才具有的泡沫。

“sakura,和新护士问好。”贺天命令道。

话音刚落,小女孩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狼吞虎咽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提起裙摆一角给莫关山行了个淑女礼。

她笑的清纯天真,如果忽略血淋淋的牙齿和脸上的肉沫,这样的小姑娘也许会是人见人爱的邻家妹妹。

莫关山僵硬着把视线从小女孩身上救了回来,他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伴随着声带陌生的震动——那声音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怎么离开这里?”

“一个星期之后。”贺天的身体动不了,他用下巴指了指莫关山手里的医疗本,“上面不是写着吗?”

“鬼他妈能在这里呆一个星期,你们是人类吗?你们他妈的...根本就是怪物!”他崩溃地吼了出来,尾音颤抖着,“怪物...”

贺天不解地歪着头看他,好像在思忖怪物这个词的深度内涵。

莫关山捏着医疗本倒退了几步,疯狂地冲向刚来时的那道门。

黑胶地面被他踏出咚咚的声响,惊动了两侧的病人们,身穿蓝白条病号服的人们好奇地抓着围栏看他,有驻足狂笑的,有放声恸哭的,还有小孩尖厉的喊叫,伴随着撞击金属栏杆的沉闷声音。

他捂着耳朵跑到了走廊尽头,眼前光溜溜的玻璃门上没有任何按钮,或者指纹锁,无论他对着胸前的号码牌一字一顿的念多少遍70816,电子女音都没有如期出现。

“May I help you?”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他心里一动,连忙向声源地看去。

那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欧洲女人,却怪异的多出一个巨大的喉结,上半身也没有女性高耸的胸部。

但这些都不重要,莫关山咬着后槽牙,诚挚开口,“I want to go out.”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重复道,“i want to go out.”

“yes,i want...”莫关山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英语并不好,分不清平卷舌音,每个单词都透着初学者的生硬。

这个欧洲女人在重复他的那句话时,语调和生硬的转折竟然与他一模一样。

他后背顷刻间起了一层冷汗,他迟疑道,“你认识贺天吗?”

“你认识贺天吗?”对方学习着他的表情,用地道的中国话问道,神态惟妙惟肖,好似一个男人脸上裹着女人的皮。

莫关山绝望了,他背靠在玻璃门上看向另一侧。

那个房间里关着一对父子,两个人都微笑着看向他,表情宛如大小复刻版,木僵而怪诞的画风如同卓别林的经典黑白喜剧。

这是一屋疯子,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仓皇地沿着长廊看过去,那些或笑或哭苍白干枯的脸都十分鲜明,充斥着人类各种各样的极端情绪,也有几张脸情绪比较稳定,却更接近于“死者情绪稳定”的那种稳定,透着些灰突突的诡异或呆滞。

还不如哭呢,他无力地想着,手指攥着那个皱巴巴的医疗册展开来,随着一页页纸翻过去,他的目光不自主地钉在了其中一处。

“107号,ASPD-Ⅲ,双相情感障碍1型。”这些是用英文写的,他勉强能看懂,后面还用圆珠笔涂黑了两个单词。

简而言之,那个叫贺天的疯子是个反社会人格加狂躁症,而且两者的程度都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怪不得要被束缚带绑在轮椅上。

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告诉他,贺天没有逻辑上的障碍,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是这儿最正常的人。”

他最后用绝望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遍这扇玻璃门,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群精神病患者的注视下走回到一零七的铁栏前。

耳边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变成了吸溜吸溜,他拒绝深想那个小变态在吃什么玩意。

贺天坐在角落里,头靠着墙,柔顺的黑发垂下来半遮住他的左眼,皮肤苍白如香灰,只有黯淡的唇色透着一抹活人该有的生气。

“我怎么做才能离开?”他问。

对方静默了一下,念道,“我该吃药了。”

莫关山上前一步,单手握住冰凉的牢狱栏杆,“或者说,我该怎么才能活着离开。”

贺天的目光飘到他脸上,唇角绽开一个冰冷的笑容,“不要唱圣母玛利亚。”

“就这样?”

“除此之外,我会乖乖听话的,小莫仔。”

“你叫我什么?”他头皮一炸。

“小莫仔,小护士,我该吃药了。”贺天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完全遮挡住了他的双眼,这个高大的男人静止在角落里,好像一座孤独又脆弱的山。

“药在哪里?”

“直走,左拐。”贺天低着头回答他。

他提着一口气匆匆地走到另外一个尽头,推开低矮的小门是一间脏兮兮的休息间,庞大的桌台上摆放着几百支试管,每个试管都塞满了扁平的白色药片。

他按照医疗手册给贺天配了药,接了一杯水走了回去。

贺天的姿势没变,倚靠的位置也没有变,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站在门口轻咳了两声,身后突然响起小姑娘咕噜噜的喉音。

“sakura.”贺天听到声音撩起眼皮懒懒地看了眼小姑娘,“再发出这种狗叫我就剥了你的皮。”

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平移到莫关山身上,“进来喂我。”

莫关山瞪大了眼睛,“你让我进去?”

对面的精神病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然呢?”

“你的轮椅不能移动吗?”莫关山挠了挠短发。

“可以。”贺天淡淡道,“不想。”

莫关山语塞了,如果对方看起来没那么不正常,他很想遵从内心把这杯水扣到对方的头上。

“我的耐心有限,莫仔。”贺天说着后仰在墙壁上,脖颈弯折成了九十度直角。

充当水杯的烧杯在他泌出汗液的手心里打着滑,莫关山咬了咬牙,犹豫着在外面的指触板上输入了员工编号。

红灯变成了绿色的exit,铁栏向一侧徐徐滑开,莫关山迈进面前逼仄的空间,步伐缓慢地往贺天的方向蹭着。

对方保持着原有头顶怼墙的姿势,只是像一个储钱罐那样张开了嘴。

这样把药灌进去他绝对会卡死。

“你倒是...”把脖子正回来啊。

贺天伸出了舌头。

莫关山决定不和精神病人怪异的举动做斗争,他把药片尽数倒在贺天的舌面上,看着对方像蛇一样把几个硬片卷进口腔里,大肆的咀嚼了起来。

他皱起了眉头,共情能力让他感觉自己的舌苔上也产生出了某种苦涩的味道。

“真难吃。”贺天吞咽完之后垂下头看向莫关山,“你知道吗?”

莫关山心想我知道个屁,他将烧杯放在贺天的手边,也就是轮椅的扶手上,转头便要走。

“我最讨厌卡马西平,口感就像酒精蜡块里兑了浓度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工业盐,它总是卡在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像块干枯的肥皂。”

莫关山背对着他踮起脚努力摸索着重新关闭的铁栏开关。

“氢溴酸西肽普兰是很久之前隔壁老太婆的主餐,她死的时候药片和胃液都从肠子里流了出来,大概有三五十片,可惜都被sakura吃掉了。”

莫关山发现这道墙上并没有可以输入密码的指触板,不过按照道理来讲,也应该有某种医师专用的启动程序。

“Olanzapine和啤酒一样温柔,像睡眠里温顺可爱的小羊羔,但对我没有效果,那位医生喜欢让大家陷入药物辅佐的梦境里,这样他就可以少一点负担。”

莫关山收回了探索的手,在他的视线前方不显眼的角落里有一个正方形的黑色印记,被烫焦的电线蜷缩在中间的小孔里,上面很明显曾经覆盖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很可能就是输入密码或者指纹的端口。

奔腾的血液霎时冷却在血管里,剧烈的意识在颅内拉响了长笛一样的警报。

“我怎么出去?”莫关山半侧过头,他的面颊肌肉紧绷着,咬肌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眼白泛红。

“可惜我一直清醒。”大演讲家眨了眨眼睛,结束了他的陈词。

“我问你,我他妈怎么出去!”被人三番五次耍弄欺骗的恼怒不可控力般涌了他的心头,甚至超越了原有的恐惧感,莫关山上前一步大力攥住贺天平整洁白的领口,额头隐隐爆出几根青筋。

贺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的后颈被病号服卡住,有些不舒服地往前蹭了蹭,鼻尖抵到了莫关山的手侧。

凉凉的触感像有小蛇爬过,莫关山咬着后槽牙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贺天没有回应,他缓缓地垂下头,成年男人的下颚线充满力量与美感,宛如刀劈斧凿而成的雕塑线条,人类能很轻易的被美貌所蛊惑,莫关山有一瞬间失神,就在这短暂的零点几秒,他看见眼前的人舔上了自己的手腕。

濡湿温热的触感措不及防地覆盖在他的皮肤上,这是一个漫长而具有情色意味的触碰,视觉与感官上的双重刺激让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莫关山捂着手腕口不择言地骂着脏话,事实上他都不知道飙升的肾上腺激素驱使他说了些什么东西。

但贺天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他本就漆黑的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眼眸深处仿佛酝酿着一场雷霆暴雨。

莫关山的声音心虚地小了下去,他还没忘这是一个具有严重暴力倾向并且很可能杀过人的疯子,在佛莱左林没有人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和无辜,就算把范围拓宽到全世界,精神病杀人也不需要吃枪子儿。

“好吧。”短暂的静默后,他缴械投降般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出去?贺天先生,药已经吃完了,你如果不放我出去,中午的药没有人能拿过来给你。”

贺天不为所动地点头,如果他的手臂能动,此时应该会摆出一个摊手的动作。

“如果不按时吃药,你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像一个真正的疯子。”莫关山搜刮着词汇,努力拼凑着劝说文稿,“但束缚带会把你固定轮椅上,无论你多痛苦都没法摆脱它,也没法站起来,或者挥拳打人,双相情感障碍的发病症状...你不会比我陌生。”

他蹲了下去,和贺天平视,诚挚道,“我理解这里所有的人都是病人,包括你在内,你们完全可以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环境,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只要遵从医嘱,也就是配合我的工作。”

贺天听到这里歪了一下头,这个动作让他的黑发荡漾了一下,显得有几分俏皮。

莫关山暗自攥紧了拳头,祈求着这段虚假的软话能稍微让贺天动摇态度,“用人类的逻辑思考,我进来喂你药,你也应该对我好一点儿才是,那个..那个什么Theo教授派我来照看你们,如果我有什么闪失的话,在你们的主治大夫那里也..说不太过去吧。”

他忐忑地一口气说完,静等着贺天的反应。

“theo是sakura的主人。” 贺天毫无情绪地陈述道。

“那个小鬼...?”莫关山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复习那个小姑娘吃东西的模样。“作为医生,他为什么要养一个...?”变态。

“可能是寂寞吧。”贺天环顾着房间的顶端,那里密布着纠缠在一起的金属螺线,有一部分顺着墙壁垂了下来,上面挂着数不清的电击夹子。“他也许是一个喜欢把自己锁在囚笼里看巨幕电影的人。”

莫关山的大脑一片混沌,这个神经病明显又在扯些鬼话。

“知道缸中之脑吗?”贺天静静地看向他。

这是希拉里普特南在1981年阐述的假想:一个人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学生时代的莫关山上课在桌子下面看科学小说的时候也大致了解一点,他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Theo很喜欢这个假设,他经常会和我讨论到这本书,那个傻逼总是认为我是一块泡在溶液里的大脑,并且只允许脖子以上的部分可以动。”贺天面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色,“我早晚要杀了他。”

贺天演示性地晃了晃头,那样子属实有些好笑。

莫关山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脑海里那个怪异的预感轰鸣着向他驶来,挟着重若千钧的力度在他的体表下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皮肤开枝散叶,在他心口擎起血红色的花。

时间嗒嗒地流逝着,贺天终于陷入了睡眠般安静地垂下了头,从莫关山的角度看过去,对方的双眼一直是睁着的,因为一直没有眨眼,他能很轻易地觉察到对方眼睛的变化。

就像一个等待指令的仿生体被灌注了新的生命,无形的手啪地敲打在回车键上,异样的神采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在他的瞳孔中。

此时如果有一个进度条的话,对方眼中精光暴涨那一刻,数据应该是顶到了百分之百的刻度,醒过来的贺天依旧顶着那张俊美邪气的脸,他的目光拂过周遭的一切,最后定格在莫关山的面颊上,眼神带着几分玩味的了然。

轮椅被昏暗的工业煤灯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随即它咔嚓地响了一声。

那一声很轻快,有些像蛋壳破碎在案板上。

贺天抖落了一身束缚带,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他在莫关山面前活动了几下被勒出一条条红印的手腕,从病号服口袋里抽出张小巧的烫金名片。

上面的斯宾塞体英文清晰地写着“Hubert Theo”。和他收到的那封邀请就职的邮件落款一模一样。

“很高兴见到你。”男人微笑着,弯下腰礼节性地轻吻了一下他的碎石耳钉,嘴唇一触即离。

莫关山浑浑噩噩地被动接受了这个吻,狂乱的思绪使他僵化在原地,揭开谜底的答案像漆黑的海浪般疯狂地拍打他的神智,他呆坐了许久,久到贺天换了一个站姿。

他想起了一件被忽略的很彻底的事情,脑中白光惊雷乍现,如梦初醒般颤抖着翻开了医疗本。

“被划掉的最后两个单词是什么?”他听到自己惊愕地问句,发红的眼尾暴露着主人的脆弱。

“alternating personality.”字正腔圆的美音在他的头顶响起,语调坦然。

在他的视线里,贺天用无比优雅的手法将名片对折了一次向远处投掷过去,纸片尖厉的棱角垂直扎进了sakura天鹅般白皙细弱的脖颈中央,暗红色的血液从伤处汩汩地流了出来。

小女孩毫无知觉般咯咯笑着,把名片拔下来团成团塞进了嘴里。

莫关山目睹这一切,艰难地咽着口腔里多余的水分,“我也会被她吃掉。”

Theo每周会吸引一位天选的倒霉蛋来饲喂sakura,虽然他不知道前面那个意大利人是怎么离开的,但很明显对方接受了theo的某个条件,譬如留下一些信息引诱这个口感鲜嫩的亚洲人停留在107号门前。

他克制不住凌乱的喘息,以及乞求怜悯的尾音,整个人像小兔子一样瑟瑟发抖,发出来的声音嘶哑至极,“是吗?”

对方轻巧地俯过身,黑影随即完完全全地笼罩住他的身体。

“不。”贺天笑了起来,牙齿森森。

那人打了个响指,犹如“神说,要有光。”的指令。

于是就有了光。

他听见数百个铁栏同时向一侧滑动的机械声响,宛如撒旦向人间打开地狱之门。无数个厉鬼踏着同类的头颅爬向地表,岩浆翻滚过辽阔的平原和炙热的雨林,从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倾泻直下。

这是一场疯人的狂欢,他在心里静静想着。

“他很喜欢你。”他措不及防地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主人的身上有着费洛蒙的幽香,“我也喜欢。”

贺天轻嗅着他的脖颈,从淡青色的静脉一路流连到棱角锋利的锁骨,接着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尖锐的痛楚在神经突触间迅速蔓延,男人在他耳边吞吐着气息,零碎的语句宛若蔷薇幽谷中风的轻吟。

温柔缄默,他是佛莱左林亘古不变的白昼长庚。

“要吃掉你的。”

男人轻轻地解开他白大褂的第一颗衣扣。

“从来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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